成立十余载的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已建立起富有特色的收藏序列。今年初开幕的馆藏展“从前”并未采用学术性的概念作为主题,展览的叙事建立在对时空的细腻感知之上。“从前”及对应的英文题目“Once Upon a Time”是我们每次讲起故事时惯用的开头。听者的注意力从当下转移向某个曾经存在的过去,进入被建构起来的叙事,继而探入鲜活的创作个案之中。
城市·生活
作为“中国当代艺术馆藏系列展”之一的“从前”,其所遴选的艺术家与上海这座城市均有着不同的渊源。上海或是他们的出生地,或是他们求学及创作的地方。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同样是这座城市所塑造的产物。2010年世博会期间,这座建筑曾是城市未来馆。在全球化兴盛的时代语境中,“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主题提出了对未来的期许和愿景。生活在此地的艺术家捕捉着彼时的城市变化。摄影组合鸟头探入日常的角落。在世博园建设期间,他们用相机记录着“新村”的变迁。新村之“新”已然进入历史,它是上海许多老式居民住宅群落的泛称。从城市生长的角度而言,新村是过渡性的,但艺术家为其留下的瞬间却令它获得新生。与之相似,艺术家崔洁的注意力集中在上海诸多公园的历史演变之上。公园的地理特性、园内的植株种类、人工景致等等在今天看似自然的一切,其实都关涉起殖民史、建设史、思想史等不同范畴内的思潮流变。景观随之成为承载记忆与情感的容器。
> 殷漪,《海浪》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建成后即作为上海双年展的主场馆。馆藏展当然无法忽略双年展的“传统”。诸多藏品回应着这一中国当代艺术的盛事,也复现着曾经展出的项目。杨福东曾在第十二届上海双年展上,将一处庞大阶梯空间转变成一件电影装置,其中发生的行为表演被录制下来。如今,阶梯缩小了许多倍,为现在的观众提供了观摩的取景框,早已制作完成的录像讲述着无法再复制的舞台现场。在更早一届的双年展上,殷漪的《海浪》由49台电风扇组成。展览结束后,每一台电风扇都由一位艺术家的朋友将其收藏。艺术家与收藏者达成协议,风扇在生活中必须要被使用,但一旦展览需要,它们将被再度召回。本次馆藏展恰好提供了让风扇“重聚”的契机。已回归平淡生活的小家电再度以艺术品的状态现身。
时代·故事
> 胡为一,《家》
个人的命运与城市变化紧密相连。微小的个体与庞大的城市产生着羁绊,此类羁绊唯有通过时间才能被体验。馆藏展呈现着不同时间段落的个体故事,其中有困惑迷茫,也有执着坚守。胡为一的《家》就如同对羁绊的“消化”。由于工作室条件不稳定,胡为一被迫去寻找新的住处。看房过程中,他敏锐地察觉到城市扩张时所发生的文化现象:人们给予楼盘高级的命名,但楼盘本身却处在不那么宜居的地方。想象与现实的张力经过他的加工变成了一套计算机程序,永无重复地制造出小区的新名字。关于家的想象逐渐脱离情感,变为商业打造的虚假幻境。由这类作品切入,我们可以发现本次展览一个较突出的特点,即展签文本多选自艺术家的自述。这些自述没有故弄玄虚的观念,他们将创作的初衷和进程发展娓娓道来。文本的质感正好呼应了“从前”这个展览主题。故事,让生命之意识得以绵延。
> 张鼎,《大时代》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建筑由原南市发电厂改造而来,它是从工业时代到信息时代的见证者。关于时代之变,艺术中既有私人化的记忆,也有公共的记忆。而公共记忆在展出的这些艺术创作中多有着超现实意味。随着张鼎《大时代》的徐徐展开,城市蜕变为马戏上演的背景。平时繁忙嘈杂的上海街头在影像里是空无一人的。骑着马头自行车的男子从红色天鹅绒幕布后穿出,最后再回到幕布后消隐在舞台上。叙事的空白刺激着我们的想象,而真实存在的城市为想象提供附着的基点。观看徐震《喊》的时候,我们的注意力也很容易被当时的景象所分散。当然,作品原本只有一个有趣且简单的动机。大声的喊叫让摄像机前毫无防备的路人感到惊吓。他们回头看着摄像机,偶尔会有令人发笑的反应。但现今再去看千禧年左右的录像时,我们察觉到人的面孔衣着、城市基建的风貌皆有了巨变。影像的细节浓缩着一代人的回忆。
徐震,《喊》
海派·样本
馆藏展不仅以作品为研究样本,同样颇具魅力的是这些艺术家自身。正如展览前言所说“身居上海的艺术家从不以群像标榜”,这是上海艺术家不同于其他城市的特质。群像的消解亦将上海变成一个精神性的地理概念,变为一股独特的“海派”气质标签。李山无疑是其中一位代表性的艺术家。本次展出的是他的画作,是他思想的痕迹,是其生物艺术的价值彰显。与生命有关的符码平等地铺陈其上,艺术家没有对这些形象进行逻辑上的合理化设置。单纯的草图式表现带来阅读过程中难免出现漏读、误读或错读,而这正是艺术家所要达到的效果。信息的混杂,在林科以系统界面为创作界面的作品中表现得更加明显。人机交互的过程如同一场表演。屏幕内外的形象混淆,虚拟与真实交织。或许,我们可以更进一步将如此的景象视为当下世界的一个隐喻。多变的格局中,我们只能迈着“禹步”前进。
> 余友涵,《大药丸》
随着馆藏品的不断增加和丰富,“海派”的叙事注定会成长。中国当代艺术里的上海样本不仅关乎城市,也观照生命。自新千年伊始,杨振中走访十余国让不同的人对着摄像机说:“我会死的。”这是规律,也是宣言。艺术家带领我们玩味着生命的必然。艺术人生之曼妙在余友涵的《大药丸》内表达得淋漓尽致。这件创作于人生夕阳时刻的画作回归了他在1980年代所探索的抽象风格。这种回归却不拘泥于抽象。其经典的“圆”,不仅是可见的形状,更意味着往复、贯通和豁达。他为作品赋予了一个具象的标题,亦在画面中央留下醒目的几何符号。于创作的瞬间,他已不再受外物的辖制。而于两年前,自由的灵魂已然脱离了肉身的束缚。这件耐人寻味的“圆”既为本次馆藏展画上了一枚句点,也同时开启着生命的视界。从前的故事,仍待续写。
文章来源: 艺术设计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