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年近九十岁的艺术家梅瑞尔·瓦格纳 (Merrill Wagner) 而言,我们很难简单地将其艺术创作归类于某个流派或某种风格,尽管她的身影活跃在上世纪60至70年代的美国抽象艺术与极简主义艺术运动中,许多作品表现出明显的几何抽象的视觉形态,但瓦格纳的创作更多地在于主流之外探索一种突破及自我实现的可能。近期,卓纳画廊香港空间为其举办的个展“自然”作为艺术家15年以来在大中华地区的首度个展,囊括了代表瓦格纳1970年代到21世纪前十年职业生涯的一系列作品,从中我们得以窥探其多样化的艺术实践是如何在抽象表现主义的基础之上生发,如何从自然景观和材料中汲取能量,创造出流动于作品表面的自然的形态。
梅瑞尔·瓦格纳个展“自然”展览现场,卓纳画廊香港空间
2024年5月30日至8月2日
梅瑞尔·瓦格纳在工作室,约1982年
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1935年出生在美国西北部华盛顿州的塔科马,瓦格纳在莎拉·劳伦斯学院 (Sarah Lawrence College) 获得学士学位后于1959年移居纽约,并在纽约艺术学生联盟 (Art Students League) 跟随画家埃德温·狄金森 (Edwin Dickinson) 学习。狄金森的那些新浪漫主义式风景画毫无疑问影响了瓦格纳随后的风景画创作以及将抽象与具象结合的表现方式。1960年代,瓦格纳以她的大型几何抽象绘画开始在纽约崭露头角。那时期,极简主义美学在纽约盛行,承接了至上主义和色域绘画,极简主义艺术摒弃了传统绘画的主体与物象,突出形式和色彩的表现力,以艾格尼丝·马丁 (Agnes Martin) 、罗伯特·莫里斯 (Robert Morris) 、唐纳德·贾德 (Donald Judd) 等艺术家为代表,他们将形式语言及材料特性作为艺术的根本构成,力图将艺术从其象征意义的牢笼里解放出来,回归艺术自身的自主性与独立性。瓦格纳的创作生涯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启程,她60年代的作品呈现出明显的极简主义和硬边绘画 (hard edge painting) 风格的影响,本次展览上的一幅单色绘画《无题》 (1966) 是艺术家彼时对色彩与形式的一次研习,平整均匀的棕色画面上,她用纤细弯曲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巨大的圆形,让这一简单的几何形体成为整件绘画的中心,而对圆形的偏好亦可在瓦格纳日后的作品中得到进一步拓展。
梅瑞尔·瓦格纳,《无题》,1966
布面丙烯,182.9 x 182.9 x 3.8 cm
© 2023年梅瑞尔·瓦格纳
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梅瑞尔·瓦格纳,《主张》,2006
钢板上防锈颜料,247.7 x 245.1 cm
© 2023年梅瑞尔·瓦格纳
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
受到后极简主义雕塑家伊娃·海瑟 (Eva Hesse) 及其他同时代艺术家的启发,瓦格纳在70年代开始尝试使用各种非传统材料,包括以石板、石头、有机玻璃及钢板等不同材料作为背板支撑,通过巧妙的颜料处理和构图凸显不同材料的自然纹理、样式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叠加或互相抗衡。纽约市典型的网格状城市布局及都市景观也塑造了瓦格纳画作里的构图方式。在她70年代后期的“无题”系列作品中,艺术家将胶带运用于有机玻璃上,以此在平滑的玻璃表面制造出一种带有手工感与随机性的几何构图,正如阿瑟·丹托 (Arthur Danto) 对后极简主义与极简主义所作的区分,他称前者的特征在于“欢乐和戏谑” (mirth and jokiness) ,以及“非机械性的重复” (nonmechanical repetition) 。与此同时,我们不得不留意到瓦格纳在创作中对自然环境的独特的转化方式。作品《斯泰拉科姆》 (Steilacoom, 1979) 的标题指涉了位于华盛顿州的一处沿海城镇斯泰拉科姆,该镇有着优美而惬意的海景风光和公园景观,艺术家将油彩、蜡笔及粉彩施加在黑板上,透过低饱和度的色彩轻盈地勾勒出一幅抽象风景。这也使得瓦格纳的绘画不仅仅止步于极简主义和后极简主义的观念与形式,而是将之带入更广阔的自然的表象中去。
梅瑞尔·瓦格纳 ,《小丘》及细节,1982
石板上油粉棒,152 x 366 cm
© 2023 梅瑞尔·瓦格纳
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到1980年代,瓦格纳通过使用大块的石头、钢或石板作为基础,专注于材料表面及其内在的几何图式来表现那些恒久的自然景观,如海洋、沙漠、夜空或山陵。作品《小丘》 (Knoll, 1982) 由几块大小不一的石板拼接而成,它们起伏排列的形态模仿了山丘的地质构造,油粉棒在其上留下如乱草般的线条,与石板自身的纹理及色泽相应和,这一视觉张力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塞·托姆布雷 (Cy Twombly) 作品中那些充满能量的线条狂舞。同样由各异的石板组成,《外桥横跨》 (Outerbridge Crossing, 1986) 让人联想到横跨纽约斯塔滕岛和新泽西州的大桥及其周遭景观,起伏波动的外观和施加于表面的深浅不一的蓝色颜料仿佛一片壮阔的水景与都市钢铁丛林交融的景观,其唤起的感知体验近似丹·弗莱文 (Dan Flavin) 于六、七十年代所作的献给俄罗斯构成主义者弗拉迪米尔·塔特林 (Vladimir Tatlin) 的那极具纪念碑性的雕塑作品《塔特林纪念碑》。
梅瑞尔·瓦格纳 ,《外桥横跨》,1986
石板上丙烯及水彩,共4部件,185 x 168 cm
© 2023 梅瑞尔·瓦格纳
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此外,艺术家的一系列钢板绘画得益于她在美国西北部的成长经历以及对纽约生活的体验,工业材料冷轧钢上被涂绘上防锈颜料,钢板光洁的表面上呈现出不同的颜料色块,在作品《威廉姆斯街》 (Williams Street, 1988) 中是两块相互交叉的钢板重叠处的青色方块,在《海湾》 (Bay, 1994) 中则是宽度各异的灰色、蓝色等条状色带的排列。光在材料上的反射让看似静如止水的画面又跟随环境的变化而产生微妙的变幻,仿若不断位移的地平线或潮涨潮落的海平面,坚冷的钢材上于是升起了色彩的温度。
梅瑞尔·瓦格纳,《威廉姆斯街》,1988
钢板上防锈颜料,121.9 x 121.9 cm
© 2023年梅瑞尔·瓦格纳
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梅瑞尔·瓦格纳,《海湾》,1994
钢板上防锈颜料,247 x 244.8 cm
© 2023年梅瑞尔·瓦格纳
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梅瑞尔·瓦格纳,《七月 #10》,1998
亚麻布面上油彩
作品尺寸:31.1 x 28.6 cm 装裱尺寸:33.7 x 31.1 x 4.8 cm
© 2023年梅瑞尔·瓦格纳
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如果将这些大尺幅抽象作品看作是浪漫主义绘画的一种抽象化表达,那么她的小幅风景画则是对印象派绘画传统的反哺。这批实地写生的风景画以作画时的月份命名,记录着自然界中四季的变化,秋叶的金黄与深红、冬日的雪白、春夏花朵的绚烂皆在画面中以一种温柔而亲密的方式描绘出来,暗藏着艺术家对于一草一木的体察和感触。“小即是美”,它们触及的是被自然唤醒的来自内心的柔软。在本次展览之际,我们也邀请卓纳画廊香港空间总监许宇 (Leo Xu) 谈论了他对于该展览及艺术家创作特征的一些看法。
Art-Ba-Ba:
此次个展“自然”包含了梅瑞尔·瓦格纳从1970年代直至2000年初的不同媒介作品,选取这些作品组织该展览的考量都有哪些?
许 宇:
该展览意在通过展示梅瑞尔职业生涯的概览,将她的作品广泛地介绍给新近观众,特别是将她的抽象作品和风景画汇集在同一个展览中。梅瑞尔·瓦格纳在抽象和具象的创作模式之间自由切换,同时使用截然不同的材料进行创作,而她的生活和艺术实践也深深植根于对自然的热爱和奉献。
Art-Ba-Ba:
瓦格纳的艺术风格和创作媒介在其职业生涯中经历了显著的变化,从60年代的硬边抽象绘画到后来对包括石板、有机玻璃、钢板等各种非传统绘画材料的使用;你认为她的创作演变背后的驱动力是什么?在她不同阶段的创作中,又有哪些核心观念或风格是一以贯之的?
许 宇:
梅瑞尔·瓦格纳在抽象表现主义达到巅峰之后的一个时期崭露头角,当时艺术家们正在寻找不同美学和材料的新理念。在使用非常规材料方面,她将科学与诗学结合起来,欣赏这些材料的内在特质,例如石头和石板的纹理或钢的反光表面。此外,她还将自己的作品搬至户外,在公共和私人空间中记录自然中时间的流逝,将城市变成她的工作室。她的创作实践非常具有实验性,其根本目的是将自然景观与城市环境调和起来。
梅瑞尔·瓦格纳,《无题》,1991
石板上油粉棒,25.4 x 28.3 x 1.3 cm
© 2023年梅瑞尔·瓦格纳
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Art-Ba-Ba:
策展人蒂芙尼·贝尔 (Tiffany Bell) 提到,“瓦格纳的艺术在随机与秩序之间构建起一种对立”;能否请你分享一下具体哪些作品在此次展览中最能体现这一特质?
许 宇:
这点可以在展览上最重要的一件作品之一《外桥横跨》中得到体现。在这件作品中,艺术家将石板叠放在一起,呈现出类似山脉或摩天大楼的形态。作品中平整的蓝色颜料部分与灰色石板的天然纹理及其参差不齐的边缘线形成了鲜明对比。在一件较小的雕塑《2个品牌的马尔斯紫》 (2 Brands of Mars Violet) 中也有类似的效果,梅瑞尔将大理石和石板的自然色彩和形态与具有不同肌理的颜料所呈现的效果并置在一起。
梅瑞尔·瓦格纳,《2个品牌的马尔斯紫》,2004
石板和大理石上油彩,61 x 61 x 7.6 cm
© 2023 梅瑞尔·瓦格纳
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Art-Ba-Ba:
艺术家的小尺幅印象派风景作品与她的大型抽象作品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照,你认为它们之间有着怎样的关联?这些风景画在她整体艺术生涯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许 宇:
尽管她的风景画看起来与她的钢板和石板作品非常不同,但梅瑞尔在职业生涯中始终在同时创作这些小型风景作品。在美国西北部的成长经历使她对自然的力量有了深入的了解和认识。她花费大量时间在户外,这些风景画记录了宾夕法尼亚州农场周围景色的四季变化,并提醒我们在她的思考中自然的重要性,这一点贯穿于她的整个创作脉络里。
梅瑞尔·瓦格纳,《无题(#13)》,1997
亚麻布面上油彩
作品尺寸:40.3 x 30.5 cm 装裱尺寸:43.5 x 33.7 x 4.8 cm
© 2023年梅瑞尔·瓦格纳
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Art-Ba-Ba:
作为瓦格纳近15年来在大中华地区的首度个展,参与这次展览的工作是否让你对艺术家有了哪些不同于以往的认识?
许 宇:
我们非常高兴能与中国的观众分享这个特别的展览,我相信中国同样有类似的崇敬自然的文化。评论家们指出她对材料和自然的看法有着某种禅意,让时间和偶然性在她的作品中留下痕迹,我认为中国的观众对此也会有所共鸣。
梅瑞尔·瓦格纳个展“自然”展览现场,卓纳画廊香港空间
2024年5月30日至8月2日
梅瑞尔·瓦格纳个展“自然”正在卓纳画廊香港空间展出,点击图片跳转更多展览详情。
“自然”
展 期:2024年5月30日 - 8月2日
艺术家:梅瑞尔·瓦格纳
地 址:卓纳画廊香港空间丨中环皇后大道中80号H Queen’s 5-6楼
文章来源:Art Ba 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