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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水墨的巅峰,绚烂至极后的寂寥——等伯《松林图》

日本美学的基础就在那空的空间之中,大量的意义就建构在那上面

长谷川等伯《松林图》纸本水墨 各156.8×356cm 东京国立博物馆

日本美学的基础就在那空的空间之中,大量的意义就建构在那上面。一种重要的沟通层次就存在于我们称为“白”的维度内。

——原研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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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林图》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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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9年,已52岁,一直没有子嗣的丰臣秀吉喜得贵子,欣喜若狂,为其取名鹤松。然而,深受万般宠爱的鹤松,在3岁时便早夭。悲痛万分的秀吉,为其修建了被誉为“京都第一寺”的祥云寺(今积智院),汇集天下能工巧匠。 

蛰伏京都的画家长谷川等伯(1539-1610)抓住了这一千载难逢的时机,在名气、技艺等方面,以压倒性的优势胜出,得到了绘制祥云寺金壁障画的重要委托,借此对抗雄踞画坛的“狩野派”。接到委托后,等伯带领弟子们和长子久藏驻扎寺中,描绘了《樱图》《枫图》等作品。

作品尺寸巨大,画中松、枫等如同实物般大小。整个画面以金箔、银箔装饰背景与祥云,金碧辉煌,炫目华丽。辅以线条细腻,纷繁茂盛,自然状态自由生长的花草,成为璧障画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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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川等伯《枫图》屏风

凭借这一系列作品,等伯在京都画坛大放异彩,加之此前雄踞京都的狩野永德在48岁之年(1590年)早逝,挡在等伯面前的大山轰然倒地,他成为超越“狩野派”的第一画师。

然而,在完成这项委托后不久,登上人生巅峰的等伯,再也没有画过炫目多彩的金碧画,而是完全沉浸在水墨的黑白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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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野永德《唐狮子图》屏风

在完成祥云寺障壁画之后的几年,等伯创作了与此前风格完全不同的水墨作品,绚烂之极后归于平淡。尤其是六屏巨作《松林图》,一幅寂静、深刻而又充满未知感的画作。

《松林图》“让美术史上的日本水墨实现了独立”,被视为日本水墨画最典型的代表作,更被誉为“日本水墨画的巅峰”,对日本画坛的影响极为深远。作品现藏于东京国立博物馆,并于1952年被指定为日本“国宝”。

完成这件鸿篇巨制的云谷,当时经历了什么?什么原因让他脱胎换骨?他在绘制《松林图》时,又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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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林图》展示效果

  2  

长谷川等伯,日本安土桃山时代至江户时代初期著名画家。因排名第四,等伯幼名“又四郎”。年幼的又四郎,被父亲送给七尾城富商长谷川宗清做养子,改名长谷川信春。成长于七尾城文化繁荣时期的又四郎,凭借其出色的肖像画、花鸟画,尤其是佛像,成为七尾城小有名气的町绘师。

然而,在1571年的战乱后,信春的养父母相继去世。沉重的打击让已33岁的他决意离开这里,前往从小就憧憬的艺术大舞台——京都。一介乡下画师,想去京城,与御用画师狩野永德一决高下,成为天下第一的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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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川等伯《花鸟图》屏风

初到京都的春信,开启了艰难漂泊的异乡生活,然而,通过临摹“狩野派”,刻苦专研屏风画、肖像画、大和绘,而亲眼得见南宋工笔、水墨画原作,让他的眼界和技艺都日渐提升。另一方面,长期寄住在寺庙的春信,与当时京都寺庙主持亦师亦友的关系,也为其在京都的绘师之路,铺平道路。

1588年,信春遇到人生转折的贵人——日本茶道宗师千利休,经过他介绍,信春得到更多展示画艺,与狩野派竞争的机会。他还被千利休赐予新的名字——“等白”,在千利休预感将遭受灭顶之灾时,他再次告知,在他死后将名字改为“等伯”。

几经周折,以长谷川等伯进入画坛后,他的创作与名气如日中天,订单不断,他的画作,既有金碧辉煌的璧障画,又有自成一格的水墨画。1605年,他被朝廷封为“法眼”,至此,他终于成为了天下第一的画师。就这样,出身平凡的等伯,仅凭一己之力创立了“长谷川”画派,不仅深得日本茶道鼻祖千利休的赞许,也获得丰臣秀吉的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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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川等伯《柳桥水车图》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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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川等伯《竹林七贤图》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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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失去对手的等伯,也在随后遭遇人生的巨变。1591年,等伯人生的贵人千利休因触怒丰臣秀吉,在其威逼下切腹自杀,得闻噩耗的他伤心欲绝。

次年,年仅26岁的爱子久藏英年早逝,久藏继承父亲的绘画天赋,在祥云寺所作障壁画《樱图》,与父亲的《枫图》交相辉映,展现出非凡的才华。然而,就在完成此作的第二年,久藏便同画中的樱花般陨落,再度让等伯悲痛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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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川久藏《樱图》

接踵而致的打击,让长谷川等伯无法用语言描绘自己的心情,厌倦了浮华之极的金碧屏障画,等伯转向于平淡的水墨。他深受日本水墨画大师雪舟的影响,还自称“雪舟五代”。

处于悲伤与忧愤中的等伯,创作了后人称之为其“颠峰之作”的《松林图》屏风。作品绘制的时间尚不确定,估计是在长谷川等伯的画风变迁的文禄2-4年(1593-1595年)左右,应为其50多岁创作正旺的时期。《竹林猿猴图》、《枯木猿猴图》、《竹鹤图》、《树下仙人图》等水墨作品也都完成于这一时期。

长谷川等伯尤为崇拜南宋画僧牧溪的作品,他的《竹林猿猴图》就是一幅致敬牧溪的作品,画中的猿猴的表现,明显可见牧溪画作的深刻印象。《松林图》的笔墨间,也明显带着牧溪作品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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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川等伯《枯木猿猴图》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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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川等伯《八哥图》屏风

  4  

由一对六扇屏风构成的《松林图》,以动感、有力的笔法,绘就水汽、雾气氤氲之中,若隐若现的松林。在画中,长谷川等伯用深浅不一的墨色,描绘呈现弥漫在雾气中,错落有致的松林景致。隐藏在雾气中的松树,株株遒劲茂盛,浓墨皴擦出繁茂的松树树冠,随着整株迤逦向下,墨色层层渐变。

远景的某些枝干,仅用淡墨晕染而成,烟雨之气用墨渲染而出。贴近画作,仔细观看,只见一些黑线聚集在一起,像是信笔涂鸦;稍微后退一点距离,黑线描绘的松针清晰可见;再远一些,一望无尽的松林便跃然纸上。

画家等伯以单纯的黑白两色,勾勒出远处水气氤氲中衬托下的松林。整个画面一片朦胧,画家以极少的笔触,简练的构图,反而营造出强烈的视觉效果。雾霭随风吹拂,松林彷佛在晃动,观者甚至可以从画作中嗅到空气中的潮湿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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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川等伯《松林图》(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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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川等伯《松林图》(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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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林图》局部

等伯吸收牧溪酣畅淋漓、不拘成法的笔墨特点,强调虚实、空间对比等特点的同时,夸大笔锋变化与墨色对比。在略微泛黄的纸本上,蔓延开来雾气、烟云以及烟雨相交,营造一种通透感。这样的描绘方式,被认为直接来源于牧溪。

日本当代设计师原研哉认为,“《松林图》继承了南宋水墨画传统这一中国艺术精华”,然而,从画面技法、绘制方法和呈现效果等方面来看,画作应该继承的是“粗犷,甚至粗糙笔法”这一种被元明清绘画主流排斥的样式,即便在传统文人眼中,画作的“笔墨”仍旧“不堪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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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溪《观音·猿·鹤》三联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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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川等伯《竹鹤图》屏风

《松林图》的画面上,大片留白,与其说等伯画松树,不如说他画的是留白和空间。画家对树与树之间空白空间的强调,胜过描绘树林本身,画作的主题,在于画家苦心经营的迷蒙雾气与空白,而非那些树。

日本当代设计大师黑川雅之曾讲到:《松林图》画面的白色边缘部分是能够被“任意想象”的空间,有称为“余韵”的隐秘。用这样的手法描绘出的松林,使看客能够感受到画面无限延展后的空灵。

通过大量余白和对空间深度的描绘,等伯的画氤氲出富有哲理性的余韵,将观者的心灵也带到幽玄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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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林图》局部

原研哉则同样欣赏画作的“空间”,他认为,空间才是等伯绘画的主体。通过大量余白和对空间深度的描绘,等伯的画氤氲出富有哲理性的余韵,是一个可以任由观者的灵在其中徜徉飘荡无所限制的带有神性的空间。

在画中,等伯通过将“微妙”与“微弱”糅合在一起,刻画出空的空间之无边无际。这样的表现方式,将等伯与牧溪区别开来,成就其在日本艺术史上的地位。

《松林图》既得南宋水墨画笔墨之精要,又不失日本绘画的独自性格,因之,此作在日本绘画史上反响极大,在当时,打破了“狩野派”独揽达官贵人家庭障壁画制作的地位,形成对峙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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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林图》局部

  5 

等伯的水墨画,追求有效地表现墨的浓淡及光的效果,营造出符合日本美的水墨画。画家精心营造的浓密空气中,充盈着一种微妙的活动,令观者的感觉在那空间中飘荡,已步入画中微寒的浓雾中。画家以迷雾,唤起那无边无际、虚无缥渺的想象力的世界。

长谷川等伯刻意描绘隐藏万物的雾、水汽,被隐藏的松林等若隐若现的图像,似有非有,隐蔽之下,生成“幽玄”的美学意境。寂静无声、宛如永远留住一瞬间体验的风景,也让人感受到寂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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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林图》局部

有人说,等伯的《松林图》,描绘的是他家乡能登岛上分风景,当地人借松树抵御海风的侵袭,在海雾中若隐若现。然而,画中传达的阵阵寒意,与其说是描绘远乡的风景,不如说是借物言志,以画作表达内心的感受。

大片空白引向无限延展的松林深处,呈现松林的幽深,带出空寂与深远,等伯画出幽玄的日本水墨画,也画出内心的孤寂。当时的等伯,或置身松林雾岚之中,脑海里的映现出好友千利休和爱子久藏,认识到人被抛弃在天地间的孤独。

生于乱世、学佛半生的等伯顿悟了佛家所说的人生诸行无常的道理,以古拙荒率的笔法画出了水墨写意的《松林图》。

等伯通过《松林图》探究人生的真义,也体现了一种特有的日本美。这样的表现方式,为构筑后世日本水墨画乃至日本画的框架奠定了不可或缺的基础,也构筑了“物哀、幽玄、侘寂”三大概念为基础的日本美学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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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林图》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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